「錯綜」修辭格的「互文」與「互文見義」之辨
「錯綜」修辭，在古代又叫「避複」；其定義是把形式整齊的文句，故意抽換詞面、交錯語次、伸縮文身、變化句式，以避免詞彙或句型出現重複的現象，使其形式參差、詞彙別異。現在只就「抽換詞面」的狀況進行探討。
「抽換詞面」，在古代又稱「互文」或「互辭」。被抽換的詞面可區分為「同義詞」、「同類虛指詞」、「異義詞」、「反義詞」、「拆解詞」五類。不論哪一類，只要出現「抽換詞面」，都可稱之為「互文」。
若詞面屬於「同義詞」、「同類虛指詞」的抽換，在解讀時無法將「同義詞」或「同類虛指詞」互相拼合，否則會出現贅詞，不堪卒睹。
例如：白居易〈琵琶行〉「我聞琵琶已嘆息，又聞此語重唧唧」，其中的「嘆息」與「唧唧」為「同義詞」，若把兩個字詞抽換成為「我聞琵琶已『唧唧』，又聞此語重『嘆息』」，意思是一樣的。我們在解讀時若將「嘆息」、「唧唧」相互拼合，成了「我聞琵琶已『嘆息唧唧』，又聞此語重『嘆息唧唧』」，除了不合「七言」句型外，讀起來也太奇怪了。
再如：歸有光〈項脊軒志〉「東犬西吠，客逾庖而宴」，貼切地描寫叔伯分家後，家族沒落，親人形同陌路的情景。其中「東犬西吠」的「東」與「西」，都屬「方向」詞，沒有實指的意思，即為「同類虛指詞」。若把兩個字詞抽換成為「『西』犬『東』吠」，意思是一樣的。我們在解讀時若將「東」、「西」相互拼合，成了「『東西』犬『東西』吠，」，那真的是不知所云了。
若詞面屬於「異義詞」、「反義詞」或「拆解詞」的抽換，在解讀時就得將「異義詞」、「反義詞」或「拆解詞」互相拼合，互相補充，才能完整表現句意；換句話說就是上文裡省略了下文出現的詞語，下文裡省略了上文出現的詞語，解讀時要參互成文，合而見義。這樣子的修辭才能稱之為「互文見義」或「參互見義」、「互文足義」。
例如白居易〈琵琶行〉「主人下馬客在船，舉酒欲飲無管弦」的前一句「主人下馬客在船」，即屬「互文見義」修辭格。參互成文為「主人下馬在船，客人下馬在船」，才能符合寫作背景──白居易送客，兩人都騎馬到江邊，兩人下馬後，一起上船見了船上的琵琶女。其中的「下馬」、「在船」，即為「異義詞」。
又如范仲淹〈岳陽樓記〉「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」，也屬「互文見義」修辭格。參互成文為「不以物悲喜，不以己悲喜」，才能符合范仲淹所抱持的情懷──知識分子應「先天下之憂而憂，後天下之樂而樂」，不可因所遇外物而悲喜，不可因己身遭遇而悲喜，要以天下為己任。其中的「悲」、「喜」，即為「反義詞」。
再如王安石〈元日〉「千門萬戶曈曈日，總把新桃換舊符」的後一句，仍屬「互文見義」修辭格。其中的「桃」、「符」是由「桃符」一詞拆解而成，參互成文為「總把新桃符換舊桃符」。(桃符代指春聯，屬於特定意義的複詞，就文法而言是不能拆解的。好比要說「一群傻瓜笑傻瓜」，總不能把「傻瓜」拆解成「傻」跟「瓜」，說成「一群『傻』笑『瓜』」吧！)王安石把「桃符」拆解成「桃」、「符」，寫出合格律的七言詩句，這現象就屬「拆解詞」。
由以上舉例得知：不論詞面屬於「同義詞」、「同類虛指詞」或「異義詞」、「反義詞」、「拆解詞」的抽換，都屬「互文」修辭。「同義詞」、「同類虛指詞」的抽換，解讀時不能「參互成文，合而見義」，所以只能算是「互文」，不能說是「互文見義」。而屬於「異義詞」、「反義詞」、「拆解詞」的抽換，解讀時必須「參互成文，合而見義」，因此稱之為「互文見義」。所以結論是「互文見義」一定屬於「互文」，但不是所有的「互文」，都屬「互文見義」。要形成「互文見義」，抽換的詞面必須是「異義詞」、「反義詞」或「拆解詞」。
統合分述並舉例如下：
一、詞面屬於「同義詞」、「同類虛指詞」抽換的「互文」，是把意義相同或相類的
詞語，取代形式整齊句子中的某些詞語，以避免詞面重複。
(一)下列所舉句子，「 」內的詞面，都屬「同義詞」抽換的「互文」修辭。
1.故謀「用是作」，而兵「由此起」。
]「 」內的詞面都是「因此興起」的意思。
2.南山「烈烈」，飄風「發發」。民莫不穀，我獨何害！南山「律律」；飄風「弗
弗」。民莫不穀，我獨不卒！
]「烈烈」、「律律」都指「高大的樣子」；「發發」、「弗弗」都指「迅疾
的樣子」。
3.況吾與子，漁樵於江渚之上，「侶」魚蝦而「友」麋鹿。
]「 」內的詞面都是「為伴」的意思。
4.東「船」西「舫」悄無言，唯見江心秋月白。
]「 」內的詞面都是「船隻」的意思。
5.時維「九月」，序屬「三秋」
]「 」內的詞面都是「陰曆九月」的意思。
6. 十旬休假，「勝友如雲」；千里逢迎，「高朋滿座」。
]「 」內的詞面都是「來了很多好朋友」的意思。
7.秦孝公據殽、函之固，擁雍州之地，君臣固守，以窺周室。有「席卷」天下，
「包舉」宇內，「囊括」四海之意，「并吞」八荒之心。
]「 」內的詞面都是「佔領」的意思。
8.惠王用張儀之計，「拔」三川之地，西「并」巴蜀，北「收」上郡，南「取」漢
中，「包」九夷，「制」鄢、郢，東「據」成皋之險，「割」膏腴之壤，遂散六國
之從。
]「 」內的詞面都是「攻佔」的意思。
9.「受任」於敗軍「之際」，「奉命」於危難「之間」
]「受任」、「奉命」都指「接受任命」；「之際」、「之間」都指「的時
候」。
10.日月之行，若出其「中」；星漢燦爛，若出其「裡」
]「 」內的詞面都是「裡頭」的意思。
11.榆柳「蔭」後檐，桃李「羅」堂前。
]「 」內的詞面都是「茂密生長」的意思。
12.「殫」其地之出，「竭」其廬之入
]「 」內的詞面都是「竭盡」的意思。
13.日星「隱」耀，山嶽「潛」形
]「 」內的詞面都是「潛藏不見」的意思。
(二)下列所舉句子，「 」內的詞面，都屬「同類虛指詞」抽換的「互文」修辭。
1.東市買駿馬，西市買鞍韀，南市買轡頭，北市買長鞭。
]句中的「東、西、南、北」，都屬「方向」的「同類虛指詞」，沒有實指的
意思；「駿馬、鞍韀、轡頭、長鞭」，都屬於「騎馬的物件」的「同類虛指
詞」，沒有實指的意思。互文後的解讀是「去各個市集裡買到騎馬所需的馬
匹及各種配件」。
2.叫囂乎東西，隳突乎南北。
]句中的「東西、南北」，都屬於「方向」的「同類虛指詞」，沒有實指的意
思。互文後的解讀是「叫囂隳突乎東西南北(到處叫囂騷擾)」。
3.東奔西忙
]句中的「東、西」，都屬「方向」的「同類虛指詞」，沒有實指的意思。互
文後的解讀是「到處奔忙」。
4.挾飛仙「以」遨遊，抱明月「而」長終。
]「 」內的詞面都屬「連詞」，表相承關係，沒有實質意義。
5.開我「東」閣門，坐我「西」閣床
]句中的「東、西」，都屬「方向」的「同類虛指詞」，沒有實指的意思。互
文後的解讀是「開我家房門，坐我家房床」。
6.「燕趙」之收藏，「韓魏」之經營，「齊楚」之精英
]句中的「燕趙、韓魏、齊楚」，都是指戰國時「秦國以外的其他國家」的
「同類虛指詞」，沒有實指的意思。互文後的解讀是「阿房宮收納的金銀
財寶，都是其他國家經營、收藏、積累起來的精英」。
7.「東西」植松柏，「左右」種梧桐 c(三)之3.另有分析。
]句中的「東西、左右」，都屬「方向」的「同類虛指詞」，沒有實指的意
思。互文後的解讀是「周圍都栽種了松柏和梧桐樹」。
8.「朝」成繡袷裙，「晚」成單羅衫
]句中的「朝、晚」，都屬「一天之間」的「同類虛指詞」，沒有實指的意
思。互文後的解讀是「一天之中就做成了繡袷裙和單羅衫」。
9.「東家」長，「西家」短 c(二)之1.另有分析。
]句中的「東家、西家」，都屬「生活圈內的鄰居」的「同類虛指詞」，沒
有實指的意思。互文後的解讀是「總是愛說鄰居的好壞」。
二、詞面屬於「異義詞」、「反義詞」、「拆解詞」抽換的「互文見義」，意指寫作
時故意找一個完整意思的「異義詞」、「反義詞」或「複詞」拆開，分別放在兩
句或一句中的兩個地方。意在避免詞語重覆、呆板、單調，用比較經濟的文字表
達比較複雜的內容，並可增強語勢。解讀時前後被拆開的詞語必須互相拼合，互
相補充，才能使意思完整。
(一)下列所舉句子，「 」內的詞面，都屬「異義詞」抽換的「互文見義」修辭。
1.「善」男「信」女
]「善信」男；「善信」女。
2.雞「棲」鳳凰「食」
]雞「棲食」；鳳凰「棲食」。
3.戰「城南」，死「郭北」
]戰「城南、郭北」；死「城南、郭北」。
4.「驚」天地，「泣」鬼神
]「驚泣」天地；「驚泣」鬼神。
5.當窗「理雲鬢」，對鏡「帖花黃」
]當窗「理雲鬢帖花黃」；對鏡「理雲鬢帖花黃」。
6.將軍「百戰死」，壯士「十年歸」
]將軍「有的百戰死，有的十年歸」；壯士「有的百戰死，有的十年歸」。
7.明月別枝「驚」鵲，清風半夜「鳴」蟬
]明月別枝「驚鳴」鵲；清風半夜「驚鳴」。
8.將軍「角弓不得控」，都護「鐵衣冷難著」
]將軍「角弓不得控，鐵衣冷難著」；都護「角弓不得控，鐵衣冷難著」。
9.「迢迢」牽牛星，「皎皎」河漢女
]「迢迢皎皎」牽牛星；「迢迢皎皎」河漢女。
10.枝枝相「覆蓋」，葉葉相「交通」
]枝枝相「覆蓋交通」；葉葉相「覆蓋交通」。
11.談笑「有鴻儒」，往來「無白丁」
]談笑「有鴻儒，無白丁」；往來「有鴻儒，無白丁」。
12.岐王宅里尋常「見」，崔九堂前幾度「聞」
]岐王宅里尋常「見聞」；崔九堂前幾度「見聞」。
13.受任於「敗軍」之際，奉命於「危難」之間
]受任於「敗軍危難」之際；奉命於「敗軍危難」之間。
14.榆柳蔭「後檐」，桃李羅「堂前」
]榆柳蔭「後檐堂前」；桃李羅「後檐堂前」。
15.將軍「白髮」征夫「淚」
]將軍「白髮淚」；征夫「白髮淚」。
16.去「國」懷「鄉」
]「去國鄉，懷國鄉」(去國懷國，去鄉懷鄉)。
17.林「寒」澗「肅」
]林「寒肅」；澗「寒肅」。
18.居廟堂之高，則憂其「民」，處江湖之遠，則憂其「君」
]居廟堂之高，則憂其「君民」，處江湖之遠，則憂其「君民」。
19.牛驥同一皁，雞「棲」鳳凰「食」
]牛驥同一皁，雞「棲食」鳳凰「棲食」。
20.在齊太史「簡」，在晉董狐「筆」
]在齊太史「簡筆」；在晉董狐「簡筆」(齊太史、晉董狐都在簡冊上用筆寫下
正氣)。
21.「秦」時明月「漢」時關，萬里長征人未還
]「秦漢」時明月，「秦漢」時關，萬里長征人未還(萬里長征所在的明月、邊
關仍是古代的明月、邊關)
22.煙籠「寒水」月籠「沙」，夜泊秦淮近酒家
]煙籠「寒水沙」月籠「寒水沙」，夜泊秦淮近酒家。
23.花徑「不曾」緣客掃，蓬門「今始」為君開
]花徑「不曾」緣客掃，「今始」緣客掃；蓬門「不曾」為客開，「今始」為
君開。
24.釀泉為酒，泉「香」而酒「洌」
]釀泉為酒，泉「香洌」而酒「香洌」。
25.霧失「樓臺」，月迷「津渡」，桃源望斷無尋處
]霧失「樓臺津渡」，月迷「樓臺津渡」，桃源望斷無尋處。
26.負者「歌於塗」，行者「休於樹」
]負者「歌於塗，休於樹」；行者「歌於塗，休於樹」。
27.江「廣」河「深」，勢難歸葬
]江「廣深」河「廣深」，勢難歸葬。
28.朝「暉」夕「陰」，氣象萬千
]朝「暉陰」夕「暉陰」(早晨有時出太陽，有時陰天；傍晚有時出太陽，有
時陰天)，氣象萬千。
(二)下列所舉句子，「 」內的詞面，都屬「反義詞」抽換的「互文見義」修辭。
1.東家「長」，西家「短」
]東家「長短」，西家「長短」。(長短，指好話壞話)
2.尺有所「短」，寸有所「長」
]尺有所「長短」，寸有所「長短」。(長短，指優缺短)
3.不是你「死」，就是我「活」。
]不是你「死活」，就是我「死活」。(死活，屬於偏義複詞，指「死」)
(三)下列所舉句子，「 」內的詞面，都屬「拆解詞」抽換的「互文見義」修辭。
1.嘗一脟肉，而知一鑊之「味」，一鼎之「調」。
]嘗一脟肉，而知一鑊之「調味」，一鼎之「調味」。(調味，屬於複詞)
2.「父」兮生我，「母」兮鞠我
]「父母」兮生我，「父母」兮鞠我。(父母，屬於複詞。舉例說明：「來了一
對夫婦」和「來了一對父母」，前者是指來了兩個人，後者是指來了四個
人，由此推知這《詩經、蓼莪》的「父母」屬於複詞。)
3.東西「植」松柏，左右「種」梧桐
]東西「種植」松柏，左右「種植」梧桐。(種植，屬於複詞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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